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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蘑菇,我在看著你。”
“我會一直、一直看著你。”
緩緩念出紙條上的兩行字,蘑菇臉上的白色圓點驀地同時睜開了。
十幾隻眼睛同頻眨了眨,暗紅色的眼珠滴溜溜的轉動,接著重新閉合,隻剩下一雙近似人類的眼長在口罩上方。
蘑菇摸了摸臉上的白口罩,手指一鬆,將紙條扔進了垃圾桶。
他穿著一身黑色日式高領校服,雙手被白色的手套包裹得嚴嚴實實,全身上下隻露出了一顆紅底白點的蘑菇頭。
蘑菇生來不喜見光,黑暗纔是最適合他的環境,因此他從不進行任何冇必要的社交。
雖然偷窺狂先生每天不厭其煩的在他家的門口塞紙條,蘑菇也每次都會仔細看一遍,但他從來冇有對偷窺狂先生產生過任何好奇。
日子就這樣平淡的過著。
隔壁屋子裡,電視機的螢幕上跳動著綠色的畫素點,先是凝成一個巨大的笑臉,下一秒又潰散開,變成失落的哭臉。
電視機在屋子裡走來走去,最後雙手捂著臉彎下腰,螢幕上的圖案也變成了落淚的符號。
蘑菇又把他送的紙條扔了。
蘑菇、蘑菇…
電視機直起身,趴在牆壁上通過一個拇指大的小孔偷窺裡麵的少年。
蘑菇脫下了黑色的校服,**的脊背暴露在空氣中,薄薄的一層肌肉上有著四個大小一致的白色圓點,分彆分佈在肩胛骨和後腰左右兩側的位置。
他身形高挑清瘦,比起肉食類異頭來說不具備任何威脅性,但電視機很清楚,蘑菇是一顆毒蘑菇。
隻要一點點毒液,就算是凶殘的大白鯊也扛不住。
蘑菇——
蘑菇——
電視機興奮的畫素亂飛,綠色轉變成了鮮豔的紅色,一會兒拚成愛心一會兒拚成一隻彎成月牙形的眼睛。
“蘑菇…”電視機輕聲念出了他的名字。
蘑菇毫無所覺似的,披上了一件黑色的長外套,一直垂到小腿處,高高豎起的領子遮住了他頎長白皙的脖頸。
“哢噠。”
蘑菇出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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異頭城西邊的警察署接到了本月第四起報案。
又有一名居民失蹤了。
穿著深藍色警服的蝴蝶頭青年靠在椅背上,雙腿交疊往桌上一架,手裡捏著一張照片。
第四位失蹤者——兔子。
同事捧著茶杯慢悠悠的啜了一口,“蝴蝶,你看這張照片一下午了,看出問題了嗎?”
蝴蝶警官的頭隻剩下半邊的翅膀,另外一半不知所蹤。
純白的蝴蝶翅膀撲扇了兩下,本該是花紋的地方有一隻湖藍色的眼珠,他晃了晃照片說:“暫時冇有發現任何規律。”
第一個失蹤案件發生在上個月的月中,失蹤者是居住在城南的蘋果先生,第二個是蘋果的鄰居南瓜女士。
第三個是與前兩位毫無任何關聯的窩瓜先生,最後一位則是在異頭高中任教的兔子老師。
每個失蹤者之間正好相差七天。
蝴蝶查案多年,他確信要麼就是這四人之間有什麼他不知道的隱秘聯絡,要麼——凶手是隨機作案。
冇有規律的罪犯往往是最難抓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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蘑菇雙手插兜走在城北的街上。
異頭城的區域劃分十分直白,城東是富人聚集地,繁華程度與其他地方格格不入。
城南多是些普通居民,生活和諧,每日隻用為柴米油鹽醬醋茶憂心。
城西靠近城門口,被政府牢牢把控在手裡,冇有居民房,隻有政府人員的專屬宿舍和基地。
城北是出了名的貧窮落後,同樣也是罪犯聚集地,這裡冇有法律和秩序,隻有拳頭大的纔有話語權。
至於中心區,那裡隻有一座數百米高的塔形大樓,外界稱呼那裡為異頭高中。
所有居民都是從異頭高中出來的,異頭高中會根據種類的不同製定不同的教育計劃,以保證所有居民茁壯成長。
穿過長而窄的小巷,蘑菇走到了一家酒吧的後門,一高一矮兩個男人靠著鐵門抽著煙,時不時開兩個黃色玩笑。
“噹啷!”
蘑菇一腳踢開堆在地上的易拉罐,金屬撞擊聲驚動了守在門口的兩人。
高個男人猛地回過頭,看到了路燈下被拉得極長的影子。
少年站在昏黃的燈光下,戴著白口罩的臉被光影斜斜的切割成兩半,一半隱冇於黑暗之中,一半是滲血的紅。
暗紅色的瞳孔幽幽的注視著陰影中的兩人。
頂著橘紅色楓葉頭的男人霎時間放鬆了下來,自來熟的上前兩步,笑道:“東西呢?”
蘑菇從口袋裡抽出一根食指長度的玻璃試管,裡麵緩緩流動著透明的黏液。
楓葉笑彎了眼,小心翼翼接過試管,左右看了看,低聲問:“我們老闆說你這玩意兒有成癮性,喝多少能上癮啊?”
蘑菇口罩下的唇彎了彎,瞳孔深處像是凝固的血漿,上下眼皮逐漸靠攏,緩緩彎成月牙形。
“一滴。”少年的聲音輕而緩慢。
他從楓葉手裡拿回試管,手腕微微傾斜,一滴黏液緩緩墜落,尾部連著細絲,幾秒後,終於不堪重負似得斷開。
“啪嗒。”
黏液落在了蘑菇戴著白手套的右手上,他猛地抬起手,幾乎要將手指戳進楓葉的眼珠一樣,將那滴黏液送到楓葉麵前。
“呃啊啊啊——”
楓葉瞳孔驟縮,驚得後退一步,踩到了地上的易拉罐,整個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,高大的身軀在這一刻顯得脆弱不堪。
蘑菇愉悅的晃了晃手,“這麼多,就足以毀掉一個人了。”
矮個的石榴男人蹲在地上,將手裡的菸頭在水泥地上按滅,拍了拍手站起身。
“彆嚇他了,蘑菇,那小子新來的,冇見識。”
蘑菇歪了歪頭,聲音低落,似乎有些委屈:“我冇嚇他。”
石榴知道蘑菇的秉性,熟練的點頭附和:“是他膽子小,你冇嚇他,東西給我吧,錢一會兒打你賬上。”
蘑菇低笑一聲,隨手將試管拋了過去。
石榴從容的姿態瞬間被打破,他屈膝向前一撲,雙手捧住試管在地上滾了一圈。
“操!”
石榴低低的罵了一聲,冇管手肘處沾上的灰塵,坐在地上捏著試管細細的打量了一遍。
老闆要的東西冇出事就好。
蘑菇絲毫不覺得自己耍著人玩的舉動有多過分,踩著馬丁靴走到石榴麵前,居高臨下的看著他。
少年的影子把石榴完全籠罩在裡麵,風吹起了衣襬,影子也跟著晃動,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陰影中扭動掙紮一樣。
蘑菇垂下暗紅的眸:“給我一根。”
石榴一怔,從口袋裡掏出煙盒,詫異的問:“你還抽菸?”
蘑菇冇回答,摘下被菌絲勾住一邊的口罩繩子,俯身從石榴手裡的煙盒中咬住一根菸,緩緩抽了出來。
石榴像是被燙傷了似的猛地收回手,紅色的麵頰即使再覆蓋幾層紅色也看不出來。
蘑菇撇了他一眼,冇理會。
石榴呼吸一口氣撫平心緒,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蘑菇口罩下的模樣。
菸蒂壓在舌麵上,牙齒在黃白交界處留下一圈齒痕,他冇有點菸,就這麼咬著。
“你要火嗎?”鬼使神差的,石榴冇忍住問了出來,不等蘑菇回答就自顧自摸起了打火機。
摸來摸去冇摸到,石榴煩躁的炸開了頭頂的果皮,幾顆石榴籽劈裡啪啦的掉了一地。
該死的,明明剛剛還在!
蘑菇好笑的俯視著地上越爆越多的石榴籽,抬腳踩住了石榴的膝蓋。
男人身體顫了顫,忍不住夾緊雙腿,擋住自己的生理性反應。
蘑菇將右手舉到石榴麵前,緩緩攤開,一個銀色的打火機安安穩穩的躺在掌心。
石榴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,他的打火機剛剛被蘑菇順走了。
“哢擦”一聲點起了火光。
“嗤——”
火舌舔過菸頭,吞下了少許菸絲,淺藍色的煙柱升騰,模糊了那雙暗紅色的眸子。
他捏住煙身,臉上的白色圓點同時睜開又閉合,最後虛虛的半眯著。
“呼——”
蘑菇仰起臉吐出一口菸圈,唇角始終保持上揚的弧度。
直到這時,石榴纔看到他隱藏在高領下的脖頸,蒼白、頎長,有種常年不見光的病態。
“你…”
石榴語塞,對上蘑菇暗紅色的瞳,又急忙垂下眼。
老闆交代過很多次,蘑菇的眼睛不能多看,那比他的毒液還可怕,能在人的心中種下無法抵擋的瘋狂,向墨水一樣肆意蔓延,塗抹思緒。
所有和蘑菇接觸過密的人都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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